任老师的《汉语红移》出版后,让我写个书评。文章完成后交给任老师,过了一段时间,他说原来约好的杂志要交钱发表,就算了。那天他告诉我最后一次评教授的经过,言辞有些激愤。我跟他开玩笑:“您有诗人这个桂冠就够了,要那么多帽子干吗?帽子多了不就成戴高帽了?”他哼了一下,神情还是很落寞。
今天我自己在高校,如夫人扶不了正,才理解了任老师当年的心境。2014年我读到阎真的小说《活着之上》,大为赞叹,书中把高校生态写活写透了!推荐给任老师,想给他些安慰。读到《词语化石》组诗后,发现自己真是多此一举。在大动荡的时代任老师尚能做清流,悲怆地望着同时代互斗的人们,怎么会看不清高校评教授的操作规则?但他偏要用自己的才学去碰撞这些规则。他这个本性柔软善良的人,既然一心用词语来救世,便始终不肯放弃对世事温情的期待,即便人心的黑暗一次次深深地伤害过他。
我从未再见过任何一个人把文字当真看得那样崇高,包括我自己。听过任老师讲诗的人,都知道他一旦进入状态,说出的每个字都被赋予了声色表情。它们的的确确就是他在那一刻活泼泼的灵魂!这样的灵魂看一眼就会不由得被他惊觉!可惜商业时代的编辑连看一眼的耐心都没有。任老师退休后却为了这些文字对生活做了彻底的减省,直到80多岁了还独自住在北师大的小屋里熬字。“可以长出百家的头/却只有一颗 心”。这个无比骄傲的人,踽踽独行,走在一条为“五四”、为“人的文学”重新寻根的道路上。他终于又找到古老的汉字,以为那是中华文明的源头活水,那里潜藏着民族生命的活力与血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