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文英向小胖说起母亲生病的事,小胖让文英放心回家去看看,读书班的事,她负责安排人暂管几天。晚上,下厂回来,姨妈问文英:“你认识打包间的王麻子吗?他明晚有事回乡下去,可以跟你同大半截路。”
“王麻子?听说过,我不认识。”文英说。
“唉呀,听说他如今也是党员了呢,你们怎么不认识呀?”
文英楞了一下轻轻问道:“唉呀,你家没把我的什么事告诉他吧?”
“我告诉什么……你不是说:上头组织上嘱咐了:你入党,别人能不知道的话,就不让他们知道。我要到处唱去么?”
“那就好,跟别人总莫提我的事……他明晚走?车票能买到么?”
“他说可以先挤上车,后补票。他明天会先来约你的。你打定主意,看是跟他走呢?或者再等几天。”
文英念母心切,过了一天,就跟王麻子一道搭粤汉车回乡下去了。
十八
夜晚十点后,柳竹从工人区一个工人家里开会出来,向区委会走去。一路上心里很不宁静:刚才甘老九向他算的细账,还在他脑子里萦绕。
“你瞅,柳竹同志,从一月份起,我们算加了点工钱,十块钱一个月的人,每个月多了三毛钱。唉呀,我操他奶奶,早知道这么着,宁可不要这三毛钱,只要柴米油盐布匹不涨价,照去年腊月里那样就得!现在嘛,这起狗奸商,来个百物上涨!”老九红着脖子气愤愤地说,口沫象喷水壶里喷出来的水星一样,向柳竹脸上溅去。他抹了抹嘴唇,看见柳竹并不在乎他的口沫依然冷静地听他的牢骚,又起劲地继续说:“我一家六口,添衣服甭提,光凭六张嘴,每天要比去年腊月多花一毛钱!一天一毛,一个月就三块啦!可是,同志,我算是工钱不低,还有个儿子当学徒工。父子俩,每月才多加了五毛五分钱,还差两块四毛五没着落。天啦,你叫我到哪里去找补这笔数。别人家更不行。革命军打开了武汉大半年,我们算来算去,算去算来,总共才捞到了个礼拜天休息!啊,对,别说昧心话,还捞得了个办工会不杀头。得有一句讲一句。”后来他又说:“是的,不错,我对老婆说,对工人们说:现在上海、北京的军阀还没打倒,还要打几个仗。革命干部们的生活,天理良心,大家都亲眼看见的,象柳竹同志、洪剑同志,还有总工会的那些朋友,哪个不是照从前一样,雨淋日晒,布衣粗食。我们工人们,也该凭良心,暂时还得忍耐几天!可是,他们说:同志,嘴巴懂得说要忍耐、忍耐,可偏他妈肚子不听使唤呀!再要忍几个耐,让肚皮贴在背上,就没气力干活啦!他狗入的资本家,还照从前一样,吃喝嫖赌!国民党的官老爷咧,嗯,不是我老九气头上说话,大家都有眼睛的嘛,他们比旧军阀少了哪样?汽车,洋房子,抓钞票,吃大菜,讨小老婆!柳竹同志,你说,他们少得哪样啊?……可是咱工人呢,多年就想的劳动保险,这些狗养的资本家,听也没听进耳。我们想三八制:八小时工作,八小时教育,八小时休息。同志,你等于说废话,差得远哩!咱如今是民主革命!难道这不是民主要求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