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,天一黑,人们就陆续来到了胡家。区卓年纪小,别人不大注意,就穿着一件破卫生衣,迎着北风,在街头、街尾、屋前、屋后,替他们巡逻、放哨。看样子十分负责,兴致也十分好。来开会的人一进堂屋,立刻叫那庄严肃穆的景象给吸引住了。堂屋里面,原来的两张木板床都已经拆掉,随便乱放的大小农具,蓑衣、竹笠,锅、盆、壶、瓢,都收拾得整整齐齐。那张矮方桌子靠北墙摆着,桌上点着一盏直筒煤油灯,玻璃灯筒擦得通明透亮,放出雪白的光辉。桌前摆了一排矮凳子,候II子后面又摆了两排长条凳。不用说,这里是要办什么大事情了。除此以外,那最耀眼、最辉煌、最叫人动心的,是北墙上面悬挂着的那面红旗。周炳一走进堂屋,见了这面红旗,立刻低下头,喉咙热辣辣的,眼睛痒痒的,不但说不出话,连气都透不出来。这面红旗改变了整个堂屋的面貌。这面红旗,本来是周炳设计制成的,如今斜斜地钉在墙上,却发出了这么大的威力!周炳暗自想道:“旗子受了屈,人也在受罪。哪一天这旗子插到南京,插到北京,插到喜马拉雅山顶上,映得祖国大地一片红艳艳的,人也就扬眉吐气了!那够多好!”接着,进来的人慢慢地多了。这些有说有笑、爱打爱闹的青年们今天都改变了颜容,严肃地紧绷着脸孔,不开口说话。连平素快嘴快舌的王通,诙谐逗笑的马有,不甘寂寞的区细,都像哑了似地不吭声。不久,陶华点过人数,除了关杰出差没回来之外,其余的人都到齐了,就宣布道:“广州起义两周年纪念会正式开始。”先是默哀。大家怀着同仇敌忾的怒火,闭着眼睛,低着头,站在红旗底下,像一根、一根的石头柱子一般。坐在旁边旁听的胡源、胡王氏、胡柳三个人也站了起来,低着脑袋。他们懂得这是纪念牺牲了的兄弟姊妹的。胡柳心中一酸,眼泪就滴出来。她拿手拽住妈妈,妈妈也在擦眼泪。默哀完了,周炳就站出去,面对着大家,逐条解释广东工农民主政府的施政纲领。他本来准备了一些纸片片,也没掏出来看。那些纲领都在他脑子里面了。他讲的时候,也不是在演说,而是在聊天。每解释一条纲领,他都联系到面前的一个人,有时提到陶华、马明、马有、邵煜、丘照、王通、区细他们做工的情形,有时提到胡源、胡柳、胡树、胡松他们种田的情形,有时提到死难的英难区桃、周金、李恩、杨承辉、何锦成、孟才、杜发,有时把那些工贼、走狗王九、梁森、陈文雄、林开泰、郭标抓出来示众,好像他在说一篇复杂离奇的“东周列国”,把大家听得都入了迷。不知不觉地,那盏煤油灯也点干了。胡柳连忙添了煤油,又故意把灯头扭大了一点。这样一来,她看周炳就看得更清楚。她听说周炳很会演戏,可是她没看过。她知道周炳很会说话,可没想到他知道的事情那么多,那么深,讲起来那么动听。她想周炳的胸襟那么广阔,简直像木鱼书中所说的,满腹经纶的大人物一般。她把周炳看了又着,觉着他这阵子已经不是一个漂亮和俊俏的教书先生,倒是一个魁梧、威武、有胆、有识、凛然不可侵犯的英雄人物了。队长陶华在一旁,看见大家都定着眼,张着嘴,满脸振奋,专心专意地静听,也不免心中叫好。周炳讲完了,回到座位上,大家也不用队长宣布,就十分热烈地讨论起来。大家都觉着只有这个政纲,才说了他们心里面的话儿。这才是他们自己的政纲。这又只有中国共产党才提得出来。要扫除他们的贫穷、饥寒、屈辱、痛苦,只有实行这个政纲。胡源、胡王氏老两口子也情不自禁地插起话来了。大家尽情尽意地议论了一番之后,区细提出问题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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